不平等的价值观让差异显现出来
既然关系越亲密,越不能容忍差异的存在,那么是不是应该把差异消灭掉?沈老师认为,差异无法消除,但是我们真正要消除的不是差异,而是差异背后的价值判断。
沈老师知道她讲得太学术化了,于是举了一个例子。假如沈老师问:你心目中谁的脸最美?这个时候大家心中肯定会有相对明确的答案。沈老师又问:你心目中谁的脖子最美?这个时候大家心中的答案可能就会比较模糊了。但是,如果相同的问题问生活在缅甸的克伦族,回答则刚好相反。这是因为克伦族以脖子长为美,而且她们的脖子上的金环越多,代表家境越优越。而在我们的文化中,脖子长度从来没有和婚姻的价值挂钩。换句话说,是因为我们没有像克伦族人那样的价值判断,所以当我们被问到“心目中谁的脖子最美”时就会觉得问题难以回答。
有些差异会被重视,会被人们反复地谈论,而有些会被忽略——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我们对这个事情本身有没有价值判断。众所周知,我们都是“颜控”。过去,我们可能更喜欢鹅蛋脸。现在,V 脸越来越流行,这是因为摄像机和自拍的出现,人们觉得小脸才有价值。
要消灭的不是差异,而是不平等
沈老师认为,在文化里,某种差异被赋予高价值,或某种差异被赋予低价值的时候,这种差异才会显现出来。不是因为有差异然后我们产生了不平等。恰恰相反,是因为先有了不平等的价值判断,然后才会产生差异。因此,我们要消灭的不是差异,我们要消灭的是差异背后的不平等,或者说歧视。
在亲密关系中,我们的落脚点并不是落在彼此之间有什么不同,这个不同怎么解决。这就好比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我们要两片叶子修剪成完全一样的叶子。我们其实真正要问的是,在这个不同的背后,我们的价值判断是怎样影响我们的关系的。不是我们的不同影响我们的关系,而是我们对于这种不同的看法,这才是最核心的。
差异的伤害来自价值判断
沈老师在这里举了一个男女吵架的典型例子,简单概括如下:
- 男女吵架,男生主动认错,又跟女生说希望她主动示弱,因为男生没觉得他哪里做错了。
- 没想到女生不仅不安慰男生,还反讽男生不像男人,于是男生非常生气。
- 男生觉得,我没有错还认错是因为我爱你,这是你作为女友应该示弱一下,体谅我。
- 女生觉得,你是男的就应该先让步,作为男人居然还要关心体贴,很小家子气。
沈老师认为,同一件事,双方不同的价值判断把一个本来很小的问题变成了三观的不对等。沈老师首先拆解了女生的观点,认为女生背后的价值判断实际上是男性应该让着女性,如果男性不符合这样一个胸怀大度的气质,她立即就会判断男性小家子气。沈老师认为,实际上女生并不是觉得男生在这件小事上小家子气,而是女生将这件小事和男性应该胸怀大度的价值判断等同起来了。换句话说,女生仅凭这件小事否定了男朋友的整个男性气质。接下来沈老师又拆解了男生的观点,认为男生觉得女朋友不愿意示好不是因为女朋友觉得自己是对的,而是因为女朋友不爱自己了。换句话说,男生把女朋友不愿意示好和女朋友不爱自己的价值判断等同起来了。
在这个非常典型的小故事中,沈老师告诉了我们一个道理:差异本身不能带来伤害,伤害源自背后的价值判断。本来一件小事,大家互相让步就可以解决,结果双方非要做进一步的价值判断,这个矛盾不但没有解决,反而加剧了双方的对立。
正因为冲突背后是两种不同的价值判断在起作用,因此沈老师建议,如果能把价值判断放一放,很多冲突本身可以避免。遇到冲突时,我们应该抱着解决问题的心态,把价值判断先放一放,就事论事,这实际上能够更有效地促进两性关系。沈老师也经常看到各种各样的年轻情侣吵架,她发现一开始都是对事不对人的,结果吵着吵着就变成了对人不对事。特别是一些情侣吵架动不动就把一些小的冲突冠上“爱不爱”的价值判断,既伤感情又不能解决问题。
沈老师建议,当遇到冲突时,如果我们看到对方与自己不同的价值观,就把“你怎么可以这样?”变成“你为什么会这样”。比方说上面故事当中的男生,他可以把“女朋友怎么不体谅我?”变成“女朋友为什么不体谅我?”;同理,上面故事当中的女生,也可以把“男朋友怎么还需要关心体贴?”变成“男朋友为什么需要关心体贴?”。你会发现,沟通的大门已经敞开,矛盾即刻迎刃而解。
价值判断分析题
为了更好地帮助大家分析差异背后的价值判断,沈老师在这里对如下四个问题进行了深入分析。
为什么男人更在乎性?
我们在日常生活中肯定会有的观念:男人分分钟就能想到性,而如果一个女人也是这样的话,我们就会觉得这个女人很淫荡。
这背后实际上是有这有一个价值判断:男性热衷于性很正常,女性热衷于性可能是不检点。不论男性还是女性,有特别热衷于性的,也有对性没有什么兴趣的。而当我们把是不是热衷于性同是不是淫荡,未来是不是会出轨(对性不忠贞)的价值判断等同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会觉得一个女性在性道德上“有问题”,那么在各个方面都有道德问题,乃至整个人的价值都被否定。
例如,婚姻当中的一些女性不愿意主动和对方讨论关于性的问题,因为她们脑海当中有这样一个价值判断:女性主动谈论性是会被认为是淫荡的。女性对性的需要不能被正当地言说,而且女性也自动强化了对性的排斥。
男性为什么不在意外表?
沈老师在研究中发现,在一个人群中,总有人是会在乎外表的,也有一些人不那么在乎外表。目前对于男性在乎外表的价值判断是非常矛盾的:男性不在乎外表,代表他没有生活情趣、不懂得照顾女性感受;但是在乎外表又是“不阳刚”、感情不专一。
女性为什么总是为身材困扰?
我们都知道,女性相比男性是会更在乎外表的。这是因为男女两性对于在乎外表的价值判断是不同的。女性总是会觉得自己胖。实际上,从科学上看,胖瘦主要取决于两个因素:基因和新陈代谢。当我们都认为胖瘦是因为每个人的基因和新陈代谢有差异而导致的,我们也就能够欣然接受。
然而,我们的社会给我们带来这样的价值判断:能管好身材代表有自控力,胖就是不自控的表现,于是人们歧视肥胖。而美的标准由上层往下层传递,因此价值判断有一定的阶级意义。因此,任何美的事物,都是上层先流行起来,然后被整个社会所接纳。
这个时候有人要问:沈老师怎么忽视了肥胖导致的健康问题?问出这样的问题,实际上是把肥胖的价值判断偷换了一下,即认为肥胖就是不健康的。沈老师又反过来说,女性有点小肚子其实是很健康的。因为她曾经看过一项研究,称小肚子上的脂肪可以防止子宫等内脏器官下垂。沈老师认为,且不论这项研究结论是否科学准确,她相信并且把它作为自己对于有小肚子的价值判断,她觉得也挺开心,不会经常焦虑自己是不是肥胖,身体不够健康。因此,对于同样一件事物,价值判断一旦改变,我们所认为的好坏就会发生 180 度大转变。
在社会学中,调整价值观念,最重要的是改变你的认知。而将情绪凌驾于认知之上,带着情绪去假假地做一些事情,是不可能长久的。
为什么不能接受男友年龄比自己小?
这个问题在女性群体当中非常普遍,背后实际上有这样一种价值判断:男性年龄小代表幼稚,不成熟,在爱情里不可靠。这种价值判断与爱情旧脚本是紧密联系的。
而在爱情新脚本中,我们强调的是个体和个体之间快乐而愉悦的感情生活,为什么非要对对方的年龄如此在乎呢?
沈老师在研究姐弟恋中发现,主动的往往是那个弟弟。沈老师认为,虽然弟弟相对幼稚,但是幼稚的另一面是勇敢,在爱情中相对更加地不受拘束。相反,一个人如果受了很多伤害,要再勇敢是很艰难的。
同样,性别互换,男性同样也不太能够接受女友比自己大。这背后同样也有一种价值判断:女性年龄大代表没有吸引力,超过了理想生育年龄,整个人价值贬低。
方法论:如何处理差异背后的价值判断
提高处理差异的能力,首先要反思差异背后的价值判断。事实是什么样的?这种判断是否合理?它是不是我想要的?当我们这样反问自己的时候,我们实际上就跳出了背后的价值判断这样一个框架。我们不可能改变别人的价值判断,但我们可以改变我们自己的价值判断,要让我们的价值判断不把自己内化到伤害自己的框架中。
问答
如果我们完全拿掉价值判断,会不会陷入到虚无和无定义?
首先,我们是不可能做到完全没有任何价值判断的,是无法做到完全的中立客观,因此我们不用担心会陷入虚无。沈老师这节课讲差异背后的价值判断,关键在于要自觉自己的价值判断。
我们在做价值判断的时候,实际上我们不会觉得我们在做价值判断,我们以为我们看到了事实本身。这叫做价值判断的不自觉,而价值判断的不自觉是比较麻烦的。因为如果不自觉,再加上事实是不可能改变的,这样一来就没有办法和别人沟通了。因此,我们所强调的是对自己价值判断的反思,这就叫做价值判断的自觉。简单来说,就是不觉得自己的价值判断是正确的或唯一正确的。
如果每种差异都能“各美其美”,那么主流还有意义吗?
随着互联网的发展,主流和亚文化的概念在慢慢消逝。然而,互联网在形成连接的时候,实际上也形成了新的封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推荐算法,我们更容易找到跟自己兴趣爱好更相似的一群人,甚至我们将来可能只能跟自己兴趣爱好在一起的人建立连接。因此,最终会形成一个个圈子。虽然我们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但是我们也被限制在一个圈子里了。
因此,沈老师鼓励跟更多的人去连接,这样我们才知道一个更大的世界。如果只呆在自己的圈子里,会以为自己无比正确。
正面的价值判断需要警惕吗?
沈老师认为,如果非要说正面的价值判断,那负面的价值判断就一定存在。实际上,价值判断没有什么正面和负面。只能说事实是怎样的,我是怎么想的。
个人认为,所谓正面或负面的价值判断,实际上是对价值判断的价值判断。而对价值判断的价值判断本身也是价值判断,如果正面或者负面的价值判断成立,价值判断的概念仿佛“套娃”一般无限下去,陷入悖论。
我能在短时间内了解一个人的价值判断吗?
沈老师认为,你一定能在短时间了解一个人对某件事的价值判断,但是你能否短时间内了解这个人在其他各方面的价值判断取决于你和这个人的关系。实际上,你只需要了解对方在共同目标上的价值判断。
能理解所有人的价值判断,是不是就能爱每一个人?
沈老师认为,当了解别人的价值判断后,实际上你不见得会爱他。由于每个人经历不同,你能理解别人,但不一定能形成共鸣。我们只能知道原来他是这么想的,然后我们就会变得特别包容,但我们绝对不会因此而喜欢他。我们真正喜欢的是,我们俩有共同的经历,而且我们都是这么想的,这个时候爱就产生了。因此,沈老师并不认为价值观的中立能够导致所谓的博爱,它只能使我们更宽容。
什么是真正的宽容?
沈老师认为,宽容分为低层次和高层次两种:
- 低层次: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但我并不认可你是正确的方式。但只要你不损害我的利益,你可以这么去做。
- 高层次:我不仅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我还能够为你去辩解你这样做的合理性,即使这和我的想法不同。
高级的宽容是一种同理心,但是同理心是很疼痛的,所以要用在少部分人身上。宽容要用在刀刃上,不要不分对象地宽容所有人。
对伴侣的宽容是,将快乐放在成长前面,只要责任是对方自己承担,那么其实你没有干涉的权利。宽容其实暗含了由上而下的权利意味,但很多时候其实你没有权利要求对方怎么做。比如,吵架之后,我们经常要求男生主动认错道歉。实际上,男生是有权利以他认为对的方式去处理吵架的,我们最多只能喜欢或者不喜欢。如果不喜欢,我们只能宽容自己,而不是宽容对方,因为对方并不欠你任何东西,他完全有权利做他想做的事。